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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子与南岳僧界的交往

谭民政 磨镜台 2023-01-10

王夫之平生与佛教有极为密切的关系,他于佛学亦有比较深刻的研究。在他一生视为至交的朋友中,很多是佛门中人。

不过他并非佛教信徒,而是由于对历史文化的亲近,与同道中人的心气相投。

与王夫之交往的出家人,也对他极为友善和尊敬。万峰和尚甚至发出“不愿成佛,愿见船山”的感人之语。

这些佛教朋友,不少是王夫之安家南岳的前期结识的。青年时期谛结的友谊,丰富了他的感情生活和思想体系。



避难南岳初居莲花峰下圆通庵


明末崇祯十六年(1643)八月,农民起义军张献忠部攻陷衡州。

王夫之兄弟为了躲避农民军政权的任用,逃往南岳后山。

选择岳后作为避难处,是因为王船山母亲谭氏的娘家在岳后衡山马迹桥。

二舅谭玉卿冒着生命危险,前往衡州府,将“望门无依”的王氏兄弟接到马迹桥。



王夫之兄弟来到南岳后山,并没有住在他舅舅家。毕竟马迹桥在后山也算是个大地方,不便于隐踪匿迹。

次年,王夫之在双髻峰半山腰筑续梦庵。中间一年时间的“过渡期”住在哪,一直是个谜团。

王夫之在自己的著作里几次讲到过这段时间的行踪。如《莲峰志》载:“癸未(1643)十月,予自郡西八十里逢寇钩索,草屩莽枝,奔命于峰之下。”

在《石崖先生传略》中说:“赖舅氏玉卿谭翁引匿南岳莲花峰下。贼购索益急,匍匐草舍中。”

在为《九砺(之一)》所作按语中写道:“贼购索甚亟,濒死者屡矣。得脱,匿黑沙潭畔。”

他的小儿子王敔也在《大行府君行述》里说:癸未年(1643)“亡考匿南岳双髻峰”。

此后,潘宗洛、邓显鹤及刘毓松、王之春等的各种传记、年谱,均谓这段时间王夫之兄弟“匿南岳双髻峰下”。

综上所述,这一年间里,王氏兄弟的藏身处,有莲花峰下、双髻峰、黑沙潭畔几种说法,但均为大致范围,“草舍”也非特指,不能确定王船山藏匿的具体处所。

《王氏小江六修支谱》为我们探究王船山这段时间的栖身之所提供了重要线索。

该谱重修于1999年,内收旧谱序文及传记若干,其中讲到王船山行迹的有两篇,即胡彬之所撰《王松如传》和王敔所撰《王虞徵传》。

胡彬之在《王松如传》中说:

明末,农民起义风起云涌,胡彬之的父亲胡云谷从武冈城步辞职回乡,都司王云衢亦归返故里,两人经常在一起商讨军务。王松如是王云衢的弟弟。此时,王夫之居住在方广寺侧著书。

在《王虞徵传》里,王敔则写得更为具体:“家君而农公著书南岳莲花峰下员通庵。”

王敔曾长住双髻峰下续梦庵,即使搬到湘西草堂后,仍然不时回山。

他既然说王船山“著书南岳莲花峰下员通庵”,则这个员通庵必然与他的南岳老家续梦庵不是同一个地方。员通巷是王船山在南岳的前期住所可能性较大。

在方广寺一带,并没有“员通庵”这个庵名或地名,但是有一个圆通庵。“员”与“圆”混用,这个不难理解。

沿方广寺的山谷西行约一公里处,有个地方叫大石头。圆通庵就位于大石头对面山腰。

站在圆通庵,可以望见方广寺右侧的山嘴。圆通庵有上下之分,上圆通庵十多年前还有李姓人家居住,因有一次被雷电击中,伤人毁物,便搬下山了。

下圆通庵在上庵下方约二百米处,早已没有遗迹。

圆通庵之说,与“奔命于(莲花)峰之下”及“方广侧”都是吻合的。

庵堂所在的山,是莲花峰西向的走脉,止于双江口。庵子所在的位置正是莲花峰下,与方广寺近。

而“匿南岳双髻峰下”的双髻峰,与莲花峰、方广寺及圆通庵有近十里的距离。

也许,那时的圆通庵只是一间草舍。后来长住续梦庵的释慈枝,就是从圆通庵过去的也未可知。

1649年至1651年,王夫之往复于湖南与广西各地,活动中心在桂林。在桂林的住处,也叫圆通庵。

这可能是一种巧合,或许是王夫之因对南岳圆通庵的忆念而作出的选择吧。



续僧人之墨修撰《莲峰志》


青年王夫之避兵祸于南岳前期,因为短期的安定,得以优游于莲花峰下。

出于对名山胜景和人文历史的热爱,他以文采斐然之笔,编撰了别具一格的《莲峰志》。

《莲峰志》共五卷十二篇,卷一为《敕谕》和《原志序》;卷二为沿革、形胜、名迹、附丽;卷三为名游、祀典、禅宿、物产;卷四为《序记》;卷五为《诗》和《总序》。共计二万二千七百六十多字。

此志文字生动,内容翔实,具有重要的文史价值。结体严谨,文史俱胜,开南岳方志佳作之先河。

李元度《南岳志》的体例,就是仿照《莲峰志》而成。

他在《重修南岳志序》中,毫不吝啬对王夫之及其《莲峰志》的赞美:“惜王氏仅志一峰,使作全志,岂让五丁巨手哉!”

并坦率地承认“乃窃取王氏之义法”。湘阴人郭嵩焘在李志《序》中也对《莲峰志》称赏不已

:“当顺治初元,船山王氏纂辑《莲峰志》,为衡山之一峰。其事典则,其文雅驯。”“盖自船山发其端,而次青(李元度)总其成。”

《莲峰志•总序》的体例,还为魏源《海国图志叙》所模仿。

谈到《莲峰志》,我们不能忘记存录了莲花峰历史文化资料的有识之士,尤其是方广寺的僧人们,其代表是明朝嘉靖年间的真定和尚。

他收集了宋代大儒朱熹和张栻游方广时留下的诗文及后来诸贤的题咏,准备编订成山志,以资流传。

他说:“莲花峰来了那么多名贤,我们这些常居此地的人不能看淡了!”

嘉靖三十一年(1552),江西安福人刘阳、安微宣城人周怡来游,为真定所存诗文编定次序,并为之作序。

虽然这本《莲峰翰墨志》内容比较单调,只收录名贤文章,不及林泉之胜,但为王夫之作《莲峰志》留下了宝贵的第一手资料,功不可没。

在《莲峰志》中,王夫之记录了一则双髻峰下铁牛庵高僧慈严的故事:一次,庵旁起火了,别人劝他赶快离开,他却安坐不动,说:我会避脱此火。

果然,风回火转,慈严安然无恙。慈严师圆寂于乙酉年,正是王夫之编撰《莲峰志》的那一年,此事应该有一定的真实性。



邀慈枝在续梦庵共伴青灯


清顺治元年(1644),王夫之在南岳双髻峰腰筑续梦庵,作避难隐居的长久之计

这所茅屋,不但有“庵”之名,而且有“僧”之实,驻庵之僧便是释慈枝。

在《姜斋逸文》的《赠释惟印诗序》中,王夫之写道:


“永历丁亥春,于今三十年矣,闲身犹在如日也。其时余居南岳双髻峰,初晴方喧,遍寻诸峰,与慈枝、元赤二上人,闻惟印大师结茅罗汉台,欣然卜游。”

由此可知,顺治四年(1647)春,王夫之游南岳诸峰,访惟印,是与释慈枝同行的。

甚至可以推测,王夫之与惟印的结识,是因同为佛子的慈枝的介绍。

王夫之与慈枝朝夕相处数年,酬唱赠答的诗文甚多。收入《姜斋诗文集·病忱忆得》中有:清顺治元年(甲申,1644)五言绝句《将营续梦庵登双髻峰半访址》:


“不觉登高处,上有千嶂争。下方平似水,拟买钓舟横。”

清顺治二年(乙酉,1645)有七言绝句《续梦庵拈岸侧桃花示慈枝庵主》:


“当春尽与试铅华,耀日烘云射晚霞。是水是根撺掇就,天台有路不曾遮。”

古代南岳、衡阳一带,出家人与俗家人同处一庵的情况颇多。

一般来说,庵子多为俗家人所建,拥有所有权和居住权。僧人寄居、修行于其中。

僧俗互相关照,和谐共处,可以说是修行和居家相结合的一种成功模式。

续梦庵早已不存。保存较为完好的旧庵,有离方广寺不远处的银珠庵,岣嵝峰上的一笠庵。

这类佛庵中间大厅为佛堂,里墙半腰搭建木楼,作为佛龛,置供佛像。两边为厢房分居房主和僧人。



与性翰于方广寺勇举义旗


顺治五年(1648)冬,正值而立、满腔热血的王夫之,与好友管嗣裘、夏汝弼等,组织当地的农民、造纸工人和僧人,在南岳方广寺一带起兵抗清。

起义组织的核心成员中,还有一个身份特殊的人,他就是方广寺住持性翰和尚。



南岳先贤康和声在《王船山先生南岳诗文事略》中如此介绍性翰:


性翰字凝然,方广寺僧人。癸未、甲申间,王夫之避难黑沙潭,与性翰往来频数。性翰相待殷勤,调护备至。后性翰忠愤性成,一激便起,戊子(顺治五年,1648)同举义岳阴,虽寺宇楼阁被毁,视同暮槿,死无怨言。今之主持拂道报国者,可以鉴诸。

据《莲峰志》记载,明朝崇祯元年(1628),方广寺毁于火灾。

崇祯十二年(1639),湖广督学使王永祚嘱付性翰和尚修复。

崇祯十五年(1642),湖广提学佥事高世泰再下修复指令。

可能“领导”虽然重视,但没拔付经费,只能修修补补,没能彻底完成。

直到清朝顺治二年(1645)暮春,南明湖广巡抚堵允锡踏雨入南岳,问王夫之兄弟避难处,游方广寺和二贤祠,再次过问修寺之事。

并要王介之、王夫之、管嗣裘、夏汝弼等助一臂之力。

性翰和尚拿出他的全部家当,终于完成这项跨朝代的工程。王夫之与性翰和尚的相识相交,大约始于此时。

康熙二十年(1681),自满清入主中原,延续四十年的反抗斗争在重重血淤中徐徐落幕。

这一年的冬天,六十三岁的王夫之,在悲愤的心境中,发了哮喘病。

他追念平生知交,作《广哀诗》十九首,其第十有《南岳僧性翰》五言古诗一首,共三十二句,约一百六十字。



向破门和尚索要“祝融云千尺”


清顺治四年(1647),王夫之二十九岁。他陪病中的老父去了一趟祝融峰,写下《石浪庵赠破门》《飞来船》《祝融峰》诸诗。

其中《石浪庵赠破门》为七言绝句:


“潜圣峰西携杖来,龙腥犹带古潭苔。祝融瞒我云千尺,特向吾师索价回。”

他说,我从潜圣峰西的黑龙潭边携杖而来,身上带着古潭的苔藓。

这么多年了,还没见识过祝融峰的烟云,破门师呀,你住在祝融峰下,由你来补偿我吧。语气中可见关系之随意和融洽。

在《南船漫记》中,收有王夫之夸赞破门和尚的诗句:“一步一花无别意,香来熏透破袈裟。”他将破门和尚喻之为“蔬笋之雄”。

南岳南天门侧金简峰下的山谷叫涧(当地读“干”,去声)垅,口小腹大,像一个倒置的葫芦。

这里游人罕至,只有登山索道从谷地一角的凌空飞架。

坐在缆车中朝下看,只见梯田层层,道路蜿蜒,民舍错落,宛若世外桃源。

在古代,涧垅却是一个比较热闹的地方。登山大道在过了宝善堂(现神州祖庙)后,往北有一个分支进入涧垅,越过石囷峰和大雷钵鼓之间的坳口,下广济寺,出龙凤乡,是沟通南岳前后山的要道之一。



从部分路段残存的石板,可以看出这条路当时颇具规模。在《南岳总胜集》里,这条路叫“紫盖之路”。

涧垅的西北部,有一个自成一体的子山谷,名下火场。

这个“谷中之谷”倒也不小,里面住着一个组(南岳镇延寿村一组)的居民。

从谷口经过的“紫盖之路”,看不到里面的模样。这里峰峦环绕,“杉松拥蔚”,是一个修行的好地方,自古以来就建有佛寺。

明末清初,这里迎来了一位名僧。中年的破门和尚(即法智禅师)怀着故国之思,来到金简峰下,将下火场一处庵堂命名为石浪庵。

破门和尚多才,以诗自娱,有《山居集》传世。集中均为七绝诗,清丽、自然、平易、不用典,很有“山水禅”的境界。

破门还善草书,学怀素,又别有风格,与石涛、石溪齐名,并称“三石”。

《广阳杂记》称其“书法为湖南第一”。1932年,蒋介石来岳召开军事会议,曾慕名前往石浪庵凭吊破门。

破门和尚为何与王夫之有如此关系?他不是一个一般的和尚,除了有才,还是一个爱国者。

同时的大错和尚、湖广按察副使彭而述与他均有交往。



同惟印大师倾心相交三十年


《船山全书》中,收入了王夫之的《与惟印大师书》,里面细述两人相识、相知的三十余年,字里行间流溢着美好的回忆、深厚的感情。

信中有“不挂国师紫”之句,体现了惟印大师的爱国情操和民族气节。

写信的时间是康熙十五年(1676),那一年王夫之五十八岁。

据有关资料记载,惟印为明朝遗臣,曾官湖北沔阳州知州,入清后,削发为僧。

信中写到他们相识于顺治四年(1644),那时惟印结茅修行于南岳观音峰下的罗汉台。

还提到惟印“独守野鸡潭一波罗提木叉”。野鸡潭庵子位于祝融峰下的中山沟。

离开南岳后,惟印大师去了长沙。据湖南省政协文史委主编的《文史博览》2017年第四期上刊登杨锡贵先生所著《王夫之为何将手稿存于长沙》,长沙千寿寺方丈惟印禅师,与衡阳王夫之彼此欣赏,倾心相交,王夫之曾将两橱著作手稿存于千寿寺。

南岳侧刀峰下的“五马归槽”,是惟印大师的归真之地。

站在中山沟望去,五马归槽的地形很是奇特。侧刀峰北侧上部坡面陡峭,至半山略显平缓,两边山势环抱,形成一个山窝。

峰上纵向五条山脊,如五匹骏马向山下奔驰,在山窝的中心聚首。



墓葬中心为柱状墓塔,周边是扇形墓围,全石构造。虽然个别部位有些垮塌,但整体完整。

墓碑上字迹模糊,剥去苔藓,可见中间竖排大字“长沙千寿寺惟印和尚之塔”,右上边依稀可辨“康熙二十四年……”。

中山沟的野鸡潭庵子遗址,与惟印墓塔隔山谷相望,只有数百米的直线距离。



网编:释耀禅

一审:释明月

二审:释心祥

三审:李元春

 《磨镜台》


   本文载于南岳佛教协会

   《磨镜台》2022年第一期

   【总第肆拾叁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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